雷子健:張保仔布賴採金?

2022-06-05     緣分

雷子健:張保仔布賴採金? 19世紀初橫行華南的海盜張保仔,曾在吉蘭丹話望生的布賴(Pulai)採金?據說張保仔高峰時期擁有7萬人馬及300艘海盜船,清廷官兵亦懼三分。由於留下一些傳說中的遺蹟,張保仔在香港可謂家喻戶曉,我們這裡一般所認識的張保仔,多得四部電影與兩部電視劇推波助瀾,出演過張保仔角色的包括狄龍、黃元申、李元霸、洪永城、黃子華等。

可是張保仔緣何與布賴扯上關係?筆者曾三度走訪布賴,發現老一輩村民對張保仔率眾到過布賴深信不疑。始作俑者是英國歷史學者Stanley Musgrave Middlebrook,1921年他加入馬來亞英殖民政府服務,1933年發表一篇布賴華民聚落的歷史,提到欲探尋這個聚落的起源是不可能任務,但又稱一則流傳的故事稱200年前一名客家大佬Chong Poh Chai,是以香港為基地的聲名狼藉海盜,在受到清廷通緝即率眾逃到馬來亞東海岸,最終並沿著河流來到布賴發現金礦,就地建立一座中國式的農村落腳。能說一口流利粵語的Middlebrook特地以中文註明此人為「莊寶仔」。

顯然,Middlebrook的資料出自時任布賴華人甲必丹的口述。根據Middlebrook來馬時間點推斷,他見到的應是吉蘭丹最後一位華人甲必丹劉晉福(又稱劉進福或劉清福),任期從1918年至1934年。Middlebrook對張保仔的描述就這寥寥數句,最終加上一句:這故事有太多的不確定性。話雖如此,因為Middlebrook提到了張保仔(雖註明為莊寶仔),後來的學者或研究者多依循他的說法,比方 1948年Victor Purcell的The Chinese in Malaya,不過Purcell把張保仔寫成Chong Pah Chai,而其1950年的中文版則寫成「張伯才」而非張保仔。

黃堯1967年《馬星華人志》更進一步,直稱「吉蘭丹第一位華人甲必丹,就是有名的海寇張保仔」,並指「張伯才」乃音譯張保仔之誤。此後,不少描述到布賴的資料,諸如1951年英文《海峽時報》,不是把張保仔視為開拓布賴的先驅,就是把張保仔當作吉蘭丹首位華人甲必丹。

雷子健:張保仔布賴採金? 張保仔在香港可謂家喻戶曉,不但有張保仔路,還有神秘的張保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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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至1979年,美國女學者Sharon A. Carstens(中文名柯雪潤)到布賴考察研究一年,她認為張保仔來過馬來亞不太可能,因為張保仔海盜頭子的生涯很短暫。根據記載,從1807年接管鄭一遺下的紅旗幫,至1810年率眾歸順清廷,張保仔活躍的年份僅僅四年,1822年卒於澎湖。

依照Middlebrook的描述,Chong Poh Chai是客家大佬,然而張保仔是廣東新會人,新會雖有客家人卻為數不多,Chong Poh Chai會不會另有其人?若非張保仔而是「張伯才」,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張伯才也是海盜之一,至於屬紅旗幫、黑旗幫或什麼海盜團伙就無人知曉了,反正逃來布賴發現金礦便留下了?資深文史工作者劉崇漢告知, 40年前在水月宮看到手抄禱文,裡面提及開基先輩張伯才的名字,故認為Chong Poh Chai或Chong Pah Chai實乃張伯才而非張保仔。

話說回來,布賴的開發確實與金礦有關,布賴水月宮的禱文也把布賴喚作「金山」。在馬來文里,Pulai是一種喬木,以Pulai作為地名並不罕見,比較出名的除了吉蘭丹的布賴,還有柔佛的Pulai(蒲萊),以及霹靂怡保的Simpang Pulai(新邦波賴或簡稱波賴)。在喚作布賴之前,Pulai也曾被稱布萊、普萊、波萊、波賴甚至蒲萊,許是由於波賴及蒲萊與他州Pulai中文地名撞名,加上以前檳城北賴的Prai亦曾喚作布萊,所以吉蘭丹Pulai就選擇布賴為中文地名了。

都說布賴是馬來半島最早的華民聚落,但布賴開發的年代與水月宮始建於何年,至今仍無定論。若根據20世紀初Middlebrook的說法,Chong Poh Chai來到開發布賴頂多僅300年。水月宮收藏七個據稱傳自明代的檀香爐,爐底依稀可見「大明宣德年制」字樣,所謂宣德年間即1426年至1435年,若屬實布賴歷史已有近800年了!

然而,不少學者對此抱有疑慮,在地研究的柯雪潤便發現,從布賴人家裡的祖先祭壇可印證,80%布賴人頂多只傳了四代至六代;劉崇漢也以林道乾在北大年時代已有零星華民移入布賴採金,只能說明布賴華民聚落至少有400多年。

生活在囂鬧都市的現代人視角,簡樸的布賴無疑是個世外桃源,但在四五百年前布賴卻是蠻荒之地,何以華民萬水千山跋涉來到這裡?一句話,他們都是被布賴的金礦吸引而來。柯雪潤便提及一則傳說,有華民在吉蘭丹河口水裡嘗到「金」的滋味,便逆河而上,果然在牙拉士河(Sungai Galas)流域發現遍地金礦。

雷子健:張保仔布賴採金? 20年前筆者首度走訪布賴,仍可在山林之中見到昔日遺留採金搭建的金山溝。

還有一說,最初是由原住民把發現的金塊帶到吉蘭丹河口,華民獲知後一傳十,十傳百,傳回了中國,此後華南先民接踵而至,往河邊淘,往山里挖。20年前筆者首度走訪布賴,仍可在山林之中見到昔日遺留採金搭建的金山溝。

水月宮旁便是牙拉士河,流經的河水似乎仍映出昔年那些金光閃閃的歲月,以及布賴古往今來的興盛與衰落。布賴的金礦比較分散,採金並非大規模進行,而是組成小集團各踞山頭開採,據說採金集團一度多達20多個,鼎盛時期華民高達4000之眾。根據父老告知,布賴初期華民各種方言群都有,直至18世紀、19世紀後始以客家人為主,最終形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客家村,本地客家人至今仍把布賴喚作「呀喇頂」或「金山呀喇頂」,即Sungai Galas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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