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殺戮尖塔》帶火了一票卡牌遊戲，《黑帝斯》引發了地牢肉鴿熱潮一樣，一個好的獨立遊戲創意，總是會被更多作者發掘、模仿。

曾經也有一款遊戲帶動了一個小眾類型的發展，它就是《賽博朋克酒保行動》（VA-11 Hall-A）。簡單來說，玩家在遊戲中扮演一個酒保，為不斷來訪的客人們調酒、閒話家常、疏導心理，最終——倒也不會發現什麼陰謀或者驚天真相，一切都只是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們的故事而已。

在這之後，也陸續有《咖啡心語》和《紅弦俱樂部》這類主打嘮嗑的獨立遊戲誕生。和一般的文字冒險略有不同，這種遊戲的主要玩法就是「聊天」，角色間的許多對話甚至沒有具體的意義，就真是你來我去地扯淡。聽起來對注重玩法的玩家毫無吸引力，但對我這種關注劇情和敘事的玩家而言則剛剛好。

這次我們要聊的《宇宙之輪姐妹會》，正是上文提到的《紅弦俱樂部》製作組的新作品。不過這次玩家扮演的角色不再是為客人提供酒水飲料的店長，而是一個精通塔羅牌占卜術的女巫「福爾圖娜」。

自創個性的塔羅

因為過去的事故，福爾圖娜被女巫團流放了200年，為了重獲自由，她與一個「巨靈」簽訂契約。之後，她終於獲得了與女巫姐妹們見面的機會，也開啟了新的機遇——福爾圖娜可以為女巫們占卜，幫助解決她們的問題。

由於被流放時自己的牌組被沒收，福爾圖娜需要在「巨靈」的幫助下自製一套占卜牌出來。遊戲中創造占卜牌的過程非常有趣，玩家需要從多種「領域（背景）」、「奧義（內容）」、「印記（裝飾）」中進行選擇，並將其元素自由拼湊，組合為一張卡。

雖然造牌的本質是往背景上貼貼紙，不過操作的自由度很高，任何要素都能縮放、旋轉，還可以框選內容進行複製、反轉，甚至能巧妙利用遮擋之類的操作來拼湊出意料外的圖像。

比起其他聊天遊戲中的調酒、咖啡拉花和陶藝小遊戲，《宇宙之輪姐妹會》現場印卡的過程的確充滿樂趣。在占卜時抽出自己精心創作的卡牌，也帶來了不小的滿足感。

遊戲中的這套自製卡牌，無論是創作方式還是解讀邏輯，都與現實中的塔羅牌非常相似。雖說塔羅牌這個東西本身就是玄學，基本等於國外版本的「算卦」。但作為一種帶有強烈象徵性、符號學意味的道具，塔羅牌也是許多電子遊戲都樂於引入的要素，在《賽博朋克2077》《女神異聞錄》《以撒的結合》等知名遊戲中都能見到它的身影。

2077中的塔羅牌與結局也有關聯

但實際上，許多遊戲中的塔羅元素，只使用了大家最熟悉的22張大阿卡納（也就是有編號和名稱的那些，例如「愚者」、「倒吊人」、「正義」之類），而忽略了小阿卡納在占卜中的作用——也就是權杖、聖杯、寶劍、星幣代表的四大元素。

如果你稍微了解塔羅牌的占卜過程，就會知道塔羅解讀中，最重要的信息不是這張牌叫啥名字，而是牌上畫了什麼。用不太準確的方法說，占卜其實就是對著牌面「看圖說話」：牌上的角色是什麼狀態，角落裡畫了什麼符號，其構圖所隱含的意圖，都可以解讀出不同的含義。

但遊戲很難將卡牌完整的解讀權交給螢幕外的玩家（尤其是如果你把卡面畫成鬼畫符），於是它巧妙利用了構成牌的元素生成釋義，再由釋義產生「解讀」。

《宇宙之輪姐妹會》雖然沒有大小阿卡納的劃分，但卻將「風、水、土、火」四種基礎元素作為了「組牌」的必要資源。換句話說，卡牌上的圖案並不是隨便印著玩就行，創造出的卡牌所擁有的釋義，會根據其上元素的多寡而產生變化。

如果你構建卡牌時使用了過多的「火元素」，那麼這張牌的釋義也會向火元素代表「衝突」的屬性靠近：欺瞞、回絕、凶兆、改變、重生等等。但如果你每種元素都混合進一點，那麼這張牌的釋義就會變得更加廣泛（或者說靈活），就像下面這張融合了所有屬性的卡牌一樣「萬能」，從任何角度解釋都可以說得通。

甚至一張牌中可以包含完全相反的釋義，比如「仁慈」和「冷漠」。

所以，《宇宙之輪姐妹會》中預言牌的本質就是一個「選項集合」。混合越多元素的卡牌，抽出時得到的釋義（選項）就越多，玩家也更容易將占卜的結果朝自己希望的方向指引。雖然聽起來有點像「本牌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但實際也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在了解了手中卡牌擁有怎樣的魔力之後，我們就得看看這些牌究竟能解決什麼問題了。

有點尷尬的閒聊

在主角福爾圖娜被流放的二百年間，她的女巫朋友們遇到了不少難題。現在終於得到與福爾圖娜見面的機會，女巫們便急不可耐地請求她為自己占卜。

順便一提，由於「女巫」身份的特殊性，本作所有登場角色也均為是女性（和自我認知為女性的跨性別者），遊戲中也不可避免地充滿了女性視角下的觀點衝突和討論議題。

起初的占卜內容還算正常，女巫們會對近期遇到的問題尋求建議，或只是單純詢問未來的運勢。主角也像任何一個地球上的占卜師一樣，通過解讀卡牌為她們尋得答案。

但如果你以為喝著香茶、打著坐、抽著牌，就能把女巫們的問題解決了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不要忘記，遊戲的製作組曾經創作過諷喻自由意志和拷打價值觀的《紅弦俱樂部》，在《宇宙之輪姐妹會》中，自然也少不了個體與群體的價值觀衝突，甚至關於自身身份和生命意義等終極問題的思辨——到最後，表面和平的女巫團，甚至會展開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政治遊戲。

對於遊戲想要探討的內容及其表達方式，我倒沒有太多意見。我唯一的不滿在於——聊天聊得不夠開心，或者說不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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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作為一款玩法主要是「聊天」的遊戲，《宇宙之輪姐妹會》過於注重解讀塔羅和觀點辯論，在角色本身和故事方面反倒有些不足，顯得顧此失彼。

一方面在於角色設計太「刻板」，每個女巫的形象與性格都完全對應——野性種族的刀匠女巫，就是個熱情、暴躁的大姐頭，而陷入哲思的建築師女巫，就完全代表超越理性的終極追求。其他還有探險家女巫、數學女巫等等，其個性基本人如其名。相比之下，辣椒女巫因為沒有被刻意分配某種「身份」，反倒顯得可愛。

另一方面則是談論的話題太「高深」。雖然女巫團仍然是一個擁有社區屬性的團體，存在一些小圈子互相拉扯的現實問題。但一群獲得了永生的女巫，自然已經脫離了物質基礎，開始追尋精神和更加形而上的東西。在交流中很難得到「聊生活」的實感，更像是在和各種思想和價值觀碰撞。

簡單來說，我更喜歡與《賽博朋克酒保行動》中不那麼刻板的角色交流，雖然她們偶爾開黃腔，語言也不優美，也很少突然來幾句充滿思辨的話讓我啞口無言。但和她們聊天的過程會很開心，因為她們更像實際的「人」，而非抽象的「物」。

未能解答的問題

本質上，《宇宙之輪姐妹會》試圖探討的內容是命運。遊戲中的占卜也基本是對未來的預測，但「命運」這個東西太過宏觀虛幻，加上遊戲中相對抽象的人物表現，導致通關遊戲後很難有確切的「看了個故事」的實感。

作為一個玩法是閱讀文字的劇情向遊戲，卻沒能帶來具有敘事意義的「故事」，是《宇宙之輪姐妹會》最大的弱點。由塔羅牌解明的命運走向，看似帶來了諸多分岔的路徑，但實際上仍然是另一種程序預設好的「命中注定」。

占卜本身的操作，更是解構了故事的因果——當所有故事的開端和結束，都交給玩家手中抽到的卡牌來定奪，那麼角色具有的衝突和能動性也就大幅減弱，很難與玩家產生深厚的聯繫。

當然，這些內容上的遺憾確實可以理解，畢竟遊戲的製作組就是這麼「個性」。無論是之前《天在看》（Gods Will Be Watching）對道德邊界的探測，還是《紅弦俱樂部》對「自由意志」的探討，都是高度概念化的說教式的內容。對製作組而言，這些抽象表達的優先級，可能比遊戲實際的玩法和敘事更高。

換句話說，《宇宙之輪姐妹會》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在講故事，而是在說道理——甚至這個道理你得自己去領悟，遊戲沒有給出一個明確具體的答案。嗯，這個解讀的確很「塔羅」。

不過，我並不認為《宇宙之輪姐妹會》真正完成了它想要實現的目的。畢竟當玩家發現所有預設好的問題，也都預設好了結果時，這一切與命運相關的討論，就都顯得有些自欺欺人了。

結語

《宇宙之輪姐妹會》是一次不錯的接觸神秘學、塔羅占卜和哲學議題的機會，它能為你帶來大概七八小時的內心探索之旅。但如果你希望看到一段精彩的劇情，結識一些有趣的角色，度過一段輕鬆的休閒時光，那麼它顯然不太適合——因為它所探討的內容並不輕鬆，故事也不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