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覺得，所謂的「城市」，大概是應有獨屬於自己的「氣味」的。
這絕不是什麼某些人嘴裡那種「自由香甜」的空氣，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復合感覺——它清新或渾濁、新潮或老舊、溫和或寒冷……可能不見得只有一種氣味，也不見得有多好聞或難聞，但卻常常還在你未走出車站、未看見城市的全貌時，先一步撲面而來，為你刻下對這座城市的初印象。
應GSE的邀請，我們參與了今年的香港動漫電玩節。而當我走出香港九龍火車站時，我確實聞到了一股別樣的味道——抽象一些形容的話，似乎是繁華中帶著衰退、老舊中帶著潮濕。
香港動漫電玩節，原名香港動漫節。在很久之前，它還只是個供漫畫展出的場所、還沒有多麼「電玩」。
香港動漫電玩節，原名香港動漫節。在很久之前，它還只是個供漫畫展出的場所、還沒有多麼「電玩」。
當然，更可能的原因是，我當時剛好從旁邊的公共廁所走過。
二
自高中起，我便沒有打傘的習慣。所以當我走出香港的地鐵站時，很快就被大雨淋了一身。
只是在山雨欲來之前，我在連接兩座大廈的天橋里看見了街邊的霓虹招牌。我拍下照片、走下了天橋，然後淋雨、淋雨、再淋雨，渾身濕透地在街邊就食、進酒店入住。在香港的初夜，就這麼平平無奇地過去。
次日，在進入香港動漫電玩節的現場後，心急的我無視掉前後左右那些美麗動人的coser與showgirl們，徑直奔向了GSE展台上的《胡鬧搬家2》遊戲——這是我來到這裡的主線任務之一。
當然，玩過遊戲之後還是有找現場各路showgirl和coser們拍照的（而且還不少）
坦白講，這一代的基底玩法與操作方式相比前作並沒有什麼改變，但更加花樣繁多的地圖與更加天馬行空的關卡設計卻讓我開始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很快投入到一關又一關的推進當中。
儘管在絕大多數時間內，我都是十分認真地在體驗這款遊戲。但作為一名行走的節目效果製造機，在一陣猛推進度之後，我很快就將邪惡的目光轉向了和我一起遊玩的同行——來自另一家知名遊戲媒體的Root老師。
其實我也是Root老師的粉絲（
如果玩過《胡鬧搬家》的話，你一定會記得這遊戲有一個名為「拍打」的按鍵，它能夠讓你打開某些開關、驅趕隱藏在房間中的鬼魂——但最重要的是，這招可以拍暈你的隊友。
這個設定在二代也得到了保留。於是，在推了一會兒進度之後，我便放下了手裡搬著的家具，操縱小人走到了他的身後……
他搬家，我拍他。
「你別老拍我……哎呀....」
在Root老師的哀嚎聲中，我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略顯詭異的微笑。我想到了許多東西，比如「碩士星空」這個外號的來歷、比如這些圈內媒體的恩恩怨怨，以及各種各樣的黑歷史……
可我最初拍打他的動機，只是單純覺得好玩。
除了《胡鬧搬家2》外，GSE的展台上還有相當多可供遊玩的作品，比如《熱血物語sp》《健身巡遊》《仙劍奇俠傳七》等等，此外場內還設有《合金彈頭 戰略版》《共生邱比特》的相關宣傳圖
就這樣，我們推著進度、攻克一個又一個花里胡哨的關卡。而當我在展台上胡鬧「搬家」到腿累，放下手柄準備暫時歇息時，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走不出去了。
香港高溫且潮濕的天氣，並不能阻擋從地鐵站一路蔓延到場館的無邊人潮。今年才放開的限制，讓人們就如同決堤的大壩一般，瘋狂地湧入這座位於國境之南的城市。
當我後知後覺地想在這會場裡多逛逛時，卻發現，在這裡多走一步都成為了奢求。
所幸，這場電玩展不止一天（圖為GSE在活動展台上的宣傳場照）
看著這擁擠的人群，我不由得發出了些苦笑。
我們總是這樣，在熱到要死時期望能來一場降暑的大風大雨，颱風呼嘯而過時才想起之前放晴的盛夏；當被隔離在家時懷念萬千人共聚一地的勃勃生機，可現在處在這擁擠異常的人潮當中時，我又有些發愁了。
三
從城市的風土人情來說，香港與內地的確有所差別。
五百米的道路對於內地來說僅僅只是一轉眼的距離；但對於香港來說，它可能意味著兩個天橋、四個紅綠燈、五個車站和數個摩天大樓。
而在進入「漫展」「電玩展」這個領域，我意識到，這裡和內地最大的區別……似乎在於它的年齡跨度。
在這裡的遊客中，除了那些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們，你能很輕易地發現更多白髮蒼蒼的長者與未諳世事的孩童。
我看見cos成約爾的母親與cos成阿尼婭的三歲女兒、也看見了由家長帶領cos成小蜘蛛俠的孩子。已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卻將相機對準身材性感的showgirl、多少顯得有些為老不尊；而那些人生過半中年們也是有說有笑，與家人一起坦然地看著場館內的一切。
我承認，我稍微有些羨慕這樣的場景。因為我像這群孩子這麼大時，還在琴房裡練鋼琴；因為再無論如何，現在我也沒法直接拉著父母一起逛這種展會。
而在寫完《胡鬧搬家2》的試玩之後，我在這場動漫電玩節的主線任務，就變成了拍照。
——各種各樣的拍照。
慢著……
我手機鏡頭所對的，皆是可愛的「港妹」們——我無意對任何一類群體施加帶有刻板印象的物化標籤，但根據我這幾天的片面經歷，她們所給我留下的印象，似乎更加……內斂且可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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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口罩似乎成為了她們的標配，在我拍下的照片中（當然是經過本人允許的），她們大部分都用它遮擋著自己的面部；而對比國內漫展常常出現的「瘋癲」與「整活」，他/她們似乎更加……「正常」那麼一點？
在我的印象里，她們的腿型筆直而纖細，JK裝和連褲襪常常出現在我的視線內。只是每當我走到腿累，再看見她們將雙足笨拙地擠進高跟鞋、不甚熟悉地走路時，我的腳底總會泛起莫名的痛感。
場地內的合影，總會經歷「詢問合影行禮」三個步驟。而我不確定是否對方能聽懂普通話，於是我的合影變成了（擺手打招呼）（手指攝像頭詢問並等待對方點頭）（蹲下調整拍照角度）（微微頷首表示謝意）」這樣一套全程不用說一個字的流程。
看著合影與照片里她/他們花枝招展的美好模樣，再看看自己的樣子，我有些羞愧，感嘆這兩年自己似乎變得太宅了一些。
展會上遇到的一對情侶
時間很快來到最後一天。
和之前一樣，我在場地內四處拉人拍照鞠躬言謝。當我一路拍攝到下午、累到想要離場之時，卻偶然在轉角處看見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小姐姐。
白髮、獸耳、長褲、厚鞋，亭亭玉立。
事後我想了一下，她當時可能在cos銀灰（？）
就和之前一樣，我和她打著招呼，詢問著是否可以拍兩張。
「好呀」。她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和牙套。
我擺弄著手裡的相機，調整著構圖與角度；站起、半蹲、離遠、離近……在一陣又一陣的抓拍過後，我將鏡頭翻轉了過來。
此前幾天，我常常只是在拍下她們的照片後匆匆離去。像是一位記錄者、見證者、回憶者和旅者，像是台下萬千眼睛中的一雙，從來不會走到台上，與那裡的人有什麼互動。
「最後就合張影好了……」當時的我這樣想著。
「要比心嗎？」還未等將「合影」二字說出口，我就聽見了手機前她傳來的聲音。
「啊？噢...好」。
我稍微有些不適應，儘管我知道，比心其實是合影過程中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
我輕輕地將左手放在右胸之前，片刻後，拇指與食指那裡傳來了陌生的觸感——我略微有些失神，獨身一人太久，我已經快忘了上一次這種觸感究竟在什麼時候。
她拿起我的手機，將攝像頭對準了螢幕前的兩個人。
咔嚓。
別問我為啥打碼（
我將手抽離開來，隨後鄭重地向她行禮道謝，她也微笑著予以回禮。
隨後，我大步地離開，走出了香港動漫電玩展會場。在毒辣的陽光下，我消失在人潮當中，再也沒有回頭。
攝於太平山頂 攝於維多利亞港 圖為GSE公司里的展櫃，它靜靜地訴說著GSE這些年來的功績 GSE的公司坐落在在荃灣邊上，一個偌大的落地窗，讓你隨時可以看到海邊來往的千帆。
四
香港是什麼樣子？
我哪裡知道它是什麼樣子。
我登上過那個可以俯瞰香港全貌的太平山頂，看著遠處天連水尾水連天的維多利亞港，和山下無比渺小的摩天大樓和——這上上下下的萬千燈火，就像是在夜空向上看著遙遠的星團。
攝於太平山頂
可我還是難以言說它是什麼樣子。在太平山上、在面對星空時，我總能看見一個個微小的光點；可誰知那一個個光點之下，又濃縮著多少人的故事與多少年的蹉跎歲月。
我總覺得，人就像是一粒粒骰子，無論如何拋擲翻轉，出現在你眼前的最多只有那麼幾面；而城市作為「人」的集合，要比二十面的立方體更加不可捉摸。
在本地人眼裡，香港是似乎一座褪去了輝煌、正在老去的都市，是一座快要走不出去的圍城；可我只是名短暫來此的旅者，我看到的是摩天大樓之下略顯土氣的人間煙火，是雙層巴士穿梭過程中路邊那些見縫插針的行人；它是海港之間孤獨行駛的遊船，也是我初來香港那個夜晚時，那個在地鐵中拿著公文包沉睡的正裝中年人。
攝於維多利亞港
逛街之餘，我想起了那些已經在我記憶中模糊的港片與那些動漫配音，想起了曾經在影視上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TVB；香港電玩節，與這個城市的幾天，共同構成了我對這個迷幻盛夏的回憶。
香港的賓館房間很小，可這已經比我在石家莊租的房子要大。我不必像在莊裡一樣，擔心在房間躺屍時隔壁會傳來大分貝的吵嚷聲音；更不必擔心早上從床上爬下來之時，踩到一地渾濁的洗澡水。
在某晚上，我們受邀參觀了GSE的公司總部。隨後在飯店裡，負責人昌昌老師跟我們笑著說 「很羨慕內地的深圳那邊……壓力沒那麼大。」
我抬起正在乾飯的頭，有些啞然失笑；隨後，又開始扒拉起盤子裡的飯。
或許在他們的眼裡，內地的城市也是另一種模樣。
圖為GSE公司里的展櫃，它靜靜地訴說著GSE這些年來的功績
最後，我想起了兩段話。一段來自網際網路，一段來自《消失的城市》：
「一代又一代的人，就這樣被城市所塑造，也塑造著城市；審視著生活，也被生活審視。它滿足我們關於幸福生活的慾望、野心和理想，也隱伏著孤獨、殘酷和各類心理與精神危機」
「在路過而不進城的人眼裡，城市是一種模樣；在困守於城裡而出不來的人眼裡，她又是另一種模樣；人們初次抵達時，她是一種模樣，而永遠離別時，她又是另一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