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忘記上一次見到狗頭蘿莉是什麼時候了。

只記得在視頻里，她穿著清涼，搔首弄姿，還伴隨著評論區里舖天蓋地的花邊新聞與下流段子，人們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將她這類人稱之為是「女菩薩」，但卻沒人真的看得起她。

直到前幾天，我又在一段短視頻里見到了她——只不過這次的狗頭蘿莉戴著手套拿著碾子，均勻地推著麵糊，往餅里加入一種又一種配料，花上不到三分鐘就攤好了一張煎餅。

鏡頭前的她很有禮貌，面對著從四處八方趕來買她的煎餅的人笑臉盈盈，會主動提醒別人「買太大的吃不完」，還提供著拍立得的附加服務。

在不明所以的看客眼裡，這大抵就只是個手腳麻利的擺攤小妹罷了，或者就像她自己給自己定義的那樣，「一個在街頭攤煎餅，穿得好看的老姑娘」。一些帶點顏色的網站給她以前的視頻打上了「煎餅西施」的噱頭，但在微博上，她說自己「不是煎餅西施，是煎餅狗子」——而這也正是她攤位的名字。

這一瞬間，甚至讓我已經忘記了她就是那個飽受爭議的「狗頭蘿莉」。在過去的幾年裡，幾乎她走到哪，就會在哪裡掀起一股爭吵的浪潮，人們眼裡有多少「哈姆雷特」，就有多少「狗頭蘿莉」，有人同情她、有人鄙夷她，還有人在網絡上辱罵她。

但此時此刻，人們對她的關注點又多了一項——她攤的煎餅看起來還「真不錯」。

一

在跑到夜市攤煎餅之前，狗頭蘿莉是一名主播兼Coser，因為此前被男朋友曝光了不雅視頻徹底地「火」了一把。但與此同時，你也很難說她是一個純粹的受害者，畢竟像「多次出軌」「在網上發布擦邊照片」等事件已經成了她洗不掉的污點，這些爭議的根本原因是「她本有機會做出更好的選擇」，而狗頭蘿莉卻一步一步地選擇了錯誤的選項，才淪落到如今聲名狼藉的局面。

但在這個「黑紅也是紅」的時代里，我仍是難以想像這樣一個有著累累前科的「女菩薩」，會去老老實實地當一名「攤煎餅小販」。

今年2月份，她在微博上發文，「我不打算當coser，不打算當主播，不打算繼續秀身材了」。在這之前，狗頭蘿莉剛剛經歷了一場自殺未遂，理由是自己的名聲太壞，以至於在漫展上被驅逐，也難以得到工作機會。最終警察們在一間廢樓里發現了她，許多網民都認為這只是一場「炒作」。

但這之後的狗頭蘿莉似乎是看開了，還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去學起了做煎餅果子。她跑到一家煎餅外賣店當起了學徒，「白天睡覺晚上攤煎餅」，一段時間後，她又曬出了自己在一家烹飪學校學會「煎餅果子」技術的證書。

直到今年5月份，狗頭蘿莉才正式支起了自己的煎餅攤子。你可能以為她還是「本性難移」，只是找了個藉口繼續在線下打擦邊球，但狗頭蘿莉的確只是老老實實地在攤著這七塊錢一張的煎餅——她攤著攤著，甚至發現趕來光顧的女粉要比男粉都多得多。

狗頭蘿莉的這次嘗試絕非一帆風順，煎餅機被惡意損壞、牌子被砸、被吃「霸王餐」，你甚至還能看到有人專門跑到她的攤位就是為了辱罵她。

不過與此同時，你也能看到狗頭蘿莉似乎是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了。她不再發表那些衣著暴露的擦邊照片，取而代之的則是自己所受到的幫助、攤位的收支狀況，以及她經過勞作後脫皮的雙手。

做一名煎餅小販也並不容易，她在去擺攤的第一天，就一直站了六個小時沒有休息，連著攤了一百多張煎餅，足足忙到了凌晨一點多。

但狗頭蘿莉也拿到了近幾年的第一次「勞動」所得，在除去物料與攤位成本後，她賺到了400塊錢。相比以前在直播平台上搔首弄姿，這筆錢來得不算快，但卻難得地踏實。

大概就這樣連續乾了一個月，狗頭蘿莉又宣布自己「不在廣州擺攤了」。你以為這回她是本性畢露，撈完一票要跑路了，結果她只是換了個地兒，繼續擺攤賣煎餅。

事實上，她很清楚別人來買她的煎餅不是因為煎餅好吃，而是因為自己是「狗頭蘿莉」，因此自己也願意跑去各地巡遊，來見見那些在網上支持她的人們。從5月到7月，她輾轉了三個城市，中途還被舉報了數次，一次是因為沒有健康證，還有一次是因為沒有攤位證，不過最離譜的一次當屬被人舉報「女性曲線暴露」——儘管她穿的是裹得嚴嚴實實的旗袍。

對此時的狗頭蘿莉而言，其實真正重要的變化可能只有一點——她已經能熟練地將一張張煎餅攤得又大又圓了。從「女菩薩」狗頭蘿莉的身份轉變為「煎餅狗子」老闆娘，她似乎只花了一瞬間。

二

網絡上爭吵還在繼續，只不過隨著狗頭蘿莉真的賣起了煎餅，顯得支持她的人更多了一些。

有人說這是一場勵志的「女菩薩從良記」，畢竟想要脫下衣服賺錢很容易，但想把衣服再穿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也有人質疑她賣個煎餅為什麼還要搞那麼多互動，來擺攤純粹就是又當又立。

但對狗頭蘿莉而言，她仍是那個狗頭蘿莉罷了。

她犯過許多人們眼中的錯誤，而突然成為「浪子回頭」典範的契機也不過是開始賣起了七塊錢一張，攤得又大又圓的煎餅。但對狗頭蘿莉而言，無論是「送福利」還是「攤煎餅」，這些事情的本質並無不同，都只不過是為了得到粉絲的喜愛罷了。

在披上「狗頭蘿莉」這個馬甲之前，她真正的名字是夏凱旋。

2021年，她的前男友在網上爆出了她的不雅視頻，並指責她生活放蕩，多次出軌。而與此同時被他爆出的，還有夏凱旋過去的那些慘痛經歷：未成年時被父親猥褻，母親對此熟視無睹，她只好離家出走。因為沒錢迫不得已選擇「進廠」的她又遭到了性侵，後來在讀大學時乾脆認了命，選擇被網戀對象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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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凱旋從來不是一個人們眼中的「完美受害者」，就連被前男友在社交媒體上公開他倆的不雅視頻，似乎也是由於他對頭上那頂綠帽子的「忍無可忍」所致。

但從她那不正常的原生家庭開始，夏凱旋的人生就已經偏離了一個正常人的命運軌道。她總是做出與常識相悖的舉措，她在微博上傳的那些「擦邊」視頻，甚至沒法為她帶來營收，只是為了「討好自己的粉絲」。在被前男友曝光後，她也沒有為了維持一個還算「良好」的人設作出任何辯解，只是徹底承認這一切，並坐實了自己「女菩薩」的形象。

但對看客們而言，網際網路上的「狗頭蘿莉」，似乎仍只是現實里的夏凱旋的一副甲殼。

在夏凱旋表現出來的那一面里，她放蕩、異常、幹著最為人不齒的行當，靠著直播與漫展擦邊的爛錢謀生。因此也順理成章地，沒人能料到她會像一個真正的勞動者一樣支起小攤，拿起鍋鏟，干起了一門苦力活兒。

某種意義上，這似乎也是她在與過去的自己訣別，「相比我以前在網上賣弄還要被罵的日子，現在的日子簡直太完美了」。截止到現在，夏凱旋已經擺了兩個多月的攤，大概每次都要攤上一百來張的煎餅，如今的她已經能在兩分半的時間內攤好一張煎餅，甚至還有餘力和購買者拍一張合影。

風騷

而人們也藉此重新了解了夏凱旋。在每個前來賣煎餅的人面前，她笑臉盈盈，總是一副元氣滿滿的樣子——一些觀眾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個在印象里負面新聞纏身的前「女菩薩」，居然看起來也是一個挺溫柔的「好人」。

三

事實上，仍沒有人能說清狗頭蘿莉——以及背後的夏凱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支持她的人誇她「態度又好又漂亮」，反對她的人則仍到處發著她的黑料，認為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炒作。

但你沒法否認的是，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她凈是從下午工作到深夜，由於排隊的人數眾多，甚至罕有休息。相比曾經的「網絡乞丐」，她的確沒有像以前一樣繼續選擇輕鬆的賺錢方式，甚至就連擺攤都沒有選擇那些更有噱頭的項目，而是真正地成為了一個賣煎餅的擺攤小妹。

有人說這是「新社會把鬼變成人」，不過真正能改變自己的往往只有自己，所以這齣「女菩薩從良記」，同樣也是一場夏凱旋的自我救贖。

至少在此時此刻，你所能在視頻里見到的不是女菩薩狗頭蘿莉，而是勞動者夏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