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繼承者:現實引力再沉重,我們也要仰望星空

2022-09-23

1968年,英國電氣工程師詹姆斯·霍根(James Patrick Hogan)和他的同事走出電影院,聊起剛才的影片《2001:太空漫遊》,眾人無不對庫布里克的天才嘆服驚艷。但霍根卻不以為意,聲稱「我上我也行」,而且能寫出比原著更牛逼的結局。街道上霎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1977年,霍根的《星之繼承者》出版,成為現象級作品。幾年後,《太空漫遊》的作者,「科幻小說三巨頭」之一的阿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親口對霍根說:「《星之繼承者》的結尾確實更為合理。」

2022年的今天,霍根與克拉克早已化作星辰,但他們的思想仍然滋潤著人類的蔚藍星球。鼓勵我們解放塵封已久的想像力,讓三尺之軀衝破眼前的苟且,飛向無限寂寥的萬古長夜。那裡也許是一切問題的終極答案。

但我們太久沒有仰望星空了,因為現實的引力過於沉重。

要多賺錢,要還房貸,要買好車,要階級躍遷,要過上體面的生活,要成為人上人·····我們可能是最累的一代人,以至於早已遺失了想像力,忘記了我們為什麼還要翻開一本科幻著作。這些大部頭的巨作,似乎離我們的生活太遠了。

但是真的如此嗎?

我們能過上今天便捷的生活,本就是無數前人揮灑想像篳路藍縷創造的。在文明的科技樹底層,那永不熄滅的奪目閃光,就是人類對未來的無窮幻想。

科學與幻想

7000年前,蘇美爾人在兩條大河之間堆砌起接天通地的白色神殿,神甫唱著洪荒時代的古老讚歌,將遠古英雄的傳說鐫刻於泥板上,《吉爾伽美什史詩》璨然現世。它糅合史實與想像,是先民探求自然規律與生死奧秘的結果。書中的「大洪水」「神啟」「伊甸園」等元素是後世亞伯拉罕一神教經典的主要源頭,是西幻文學體系的基石。

美國科幻作家萊斯特·雷(Lester del Rey)就認為,人類最早的文學就是這樣一部「科幻小說」。

《吉爾伽美什大戰天堂公牛》Douglas De La Hoz form:artstation

公元180年,古羅馬作家盧錫安(Lucian)創作的《真實故事》頗具現代科幻小說的特徵。作者筆下,主人公和他的帆船飛了七天七夜抵達月球,那裡有國王和士兵,生活著地球移民,而後月球人又與太陽人爆發了星際戰爭。令人驚嘆的是,盧錫安創造了太空旅行、外星生命、太空帝國、人類高科技造物等一系列概念,並想像出一個物理定律。

不過隨著羅馬帝國的隕滅,宗教文學統治了一切。在火刑柱的監督下,科幻小說需要的想像空間被嚴厲禁止。直到義大利人通過古羅馬遺產啟動文藝復興後,人們又得到了想像的權利。

1516年,英國人托馬斯·莫爾(Sir Thomas More)的《烏托邦》問世,意為「不存在的好地方」。這個國家財產共有、人民平等、按需分配,是一個美好的「技術烏托邦」。它對美好生活的幻想,啟發了卡爾·馬克思創造了「烏托邦社會主義」一詞,並在《共產黨宣言》中加以論證。

不過,烏托邦也刺激了後人創造出一個截然相反、被技術所困並走向毀滅的世界觀,也即「反烏托邦」。它描述了極端惡劣的社會最終形態,對人類的未來充滿悲觀。這個分支在那個昂揚向上的年代裡不被重視,卻在幾百年後大放異彩。

17-18世紀,工業革命和科學技術的巨大發展讓人類擺脫了對大自然的原始恐懼,開始以理性重新丈量世界。英國諷刺作家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在1726年出版的《格列佛遊記》以嫻熟的科學術語,用寫實又充滿想像力的手法,具體描繪了一系列奇詭的科技造物。其中依靠磁力運動的「飛島」就是宮崎駿動畫《天空之城》的創意原型。

當然了,上述作品不是今天嚴格意義上的科幻小說,而是科幻雛形。不過它們卻給後世科幻文學賦予了幾個基本元素,如奇異之旅、高科技造物、超現實的第二世界和藉助幻想之物諷喻現實。

而19世紀真正叩開科幻小說之門的人,並不是留著大白鬍子的老教授或憂國憂民的政治家。

卻是一位妹子。

1816年,坦博拉火山噴發極大改變了地球氣候,將歐洲籠罩在一片晦暗與寒冷中。21歲的瑪麗·雪萊(Mary Sherley)為派遣寂寞,與朋友比賽寫恐怖故事。其他人的三分鐘熱度過了之後,發現雪萊還在寫,越寫越上頭。兩年後,她的恐怖小說在倫敦出版,隨即在歐洲引發了不亞於坦博拉火山噴發的巨大轟動,這就是《弗蘭肯斯坦》(Frankerstein),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說。

那是一個科學力量呼之欲出的時代。「珍妮紡紗機」引發了技術革新連鎖反應,改良蒸汽機的力量讓犍牛相形見絀,蒸汽船在哈德遜河逆風而行,熱氣球使人類征服了地心引力。

人類厚積千年的知識一朝薄發,從根本上改變了社會的面貌。但在科學還沒有露出猙獰一面的當時,瑪麗就極富預見性地討論了科學的負面問題。上帝造人,人造怪物,人是怪物的上帝嗎?如果人僭越了造物主的地位,會發什麼什麼事情呢?人類第一部正統科幻小說的主旨,就是對科學的反思。

1839年的法國南特,一位父親正在碼頭上厲聲責罵他的兒子,因為後者溜到船上,想去看看「與眾不同的印度風情」。男孩拂去淚水,保證自己只躺在床上「在幻想中旅行」。這個叫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的男孩一生都將貫徹這個承諾,直到名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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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納雖身居七尺之室,但他卻依靠想像力完成了《地心遊記》《八十天環遊世界》《環繞月球》《海底兩萬里》《神秘島》等傳世名作。書中,凡爾納根據當時已有的技術,加之合理的推測想像,描繪出了類似於火箭、電視、氫氧燃料電池、直升機、空調、坦克、霓虹燈、潛艇等發明。但凡爾納本人極度反對別人說他是「預言先知」,堅稱科學發展與他的作品之間的聯繫純屬巧合,只將一些準確的描述歸因為自己的研究和思考。

憑藉104本小說的貢獻,以及拉近現實與虛擬的界限,凡爾納被譽為無可置疑的科幻小說之父。

19世紀末是古典科幻小說的極盛期。人類目之所及,移山填海,飛天遁地。站在1900年的世紀之交,人類何其驕傲,精神昂揚向上,對科技的希冀和對未來的展望是美好而積極的。直到塞拉耶佛的一聲槍響,一戰的炮火砸碎了歐洲小說家對未來的一切美好幻想。紙醉金迷的二十年代還沒夢醒,又是更加慘烈的二戰、冷戰與核威懾。

歐洲科幻界從此開始自閉,絕望之下,批判現實政治的反烏托邦題材開始流行。蘇聯作家葉甫根尼·扎米亞金(Yevgeny Zamyatin)在1921的《我們》中描繪了一個極權政權里,充滿秘密警察和監控的和諧社會。可想而知,他立刻被蘇聯克格勃盯上,最後客死異鄉。

1933年,奧爾德斯·赫胥黎 (Aldous Huxley) 的《美麗新世界》,以天才的文筆和思想深度,彌合了文學與科幻的鴻溝。1949年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1984》則是前兩者思想的集大成之作,討論了政府公權力過分膨脹,對社會實施壓抑性統治的風險和結果。

《我們》《美麗新世界》和《1984》並稱為反烏托邦小說三部曲。

不過,雖然在科幻原產地的歐洲,星辰大海的光芒行將熄滅,但這火種卻被大洋彼岸「山巔之國」接住,在北美大陸煥發了第二春。

從黃金科幻到「新浪潮」

20世紀初,廉價的紙漿雜質風靡歐美,是人們茶餘飯後吹牛胡侃的必備消遣品。那時美國的科幻故事為吸引讀者,只能把人們的注意力往下三路引,從封面到內容充滿了性、暴力和猛男。內容無外乎是外星人入侵地球綁架美女,猛男和外星人大戰三百回合,再和美女大戰三百回合。

雖然但是,一位叫洛夫·克拉夫特(H.P.Lovecraft)的三流恐怖小說家也在上面出版了幾個早期作品。

同時期的歐洲科幻界恨不得掐死美國同行,他們剛把科幻與「兒童文學」做切割,現在又成了三俗產品。不過一位猛男的出現扭轉了局面,他就是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雨果本人沒有寫出任何作品,他主要是在1926年創辦了《驚奇故事》(Amazing Stories)雜誌。

雜誌的副標題是雨果生造的「Sciencefiction」一詞,以scientific(科學)和fiction(小說)拼綴而成,以指代默默發展近百年卻沒有明確統一名稱的那類科技幻想小說。這是世界科幻史的里程碑一刻,標誌著科幻脫離「冒險小說」「恐怖小說」獨立發展,開宗立派。

《驚奇故事》將當時散居四方的不入流作家彙集於科幻大旗下,從此開疆拓土,劍指蒼穹。雜誌本身培養了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科幻迷,他們是一群為了科幻廢寢忘食的狂熱愛好者,其中有不少人以後都成了一代宗師。

美國人對科幻小說的創作熱情,還促使他們整了一個逆天狠活兒。

美國的科幻雜誌確立了科幻小說的標準

1938年10月30日,美國人從收音機中聽到消息:紐約正在被火星人入侵。廣播有模有樣地描述了「巨大的燃燒物體降臨到一個農場」,「一個東西爬出太空船」、「外星人用雷射槍開無雙」等畫面。

美國人炸了。

成千上萬的人跪在街頭祈禱,掏出獵槍堵在門口準備和「火星人」打巷戰。報社、電台和警察局的電話被打爆,很多人昏死過去,心臟病發作。據調查,600萬美國人聽到了廣播,120萬人產生了嚴重恐慌,即便廣播中四次插入聲明說是科幻故事。

這個狠活兒的導演奧森·威爾斯後來向美國公眾道歉。「火星人入侵」事件一度給科幻小說招致罵名,但黑紅也是紅,無數普通人開始對這個題材產生興趣,促進了科幻小說的發展。

奧森·威爾斯接受記者採訪

1940-1950年代被公認為科幻小說黃金時代,培養它的沃土自然是美國,而屹立在美國科幻界頂峰的是兩位熠熠生輝的男人:羅伯特·海因萊因(Robert Heinlein)與艾薩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

作為硬科幻先驅的海因萊因是最早在小說中強調改編不是亂編的人之一,以一己之力拔高了對科幻作品科學準確性的寫作標準。他在1959年的作品《星船傘兵》中「動力裝甲」、「蟲族人族」、「宇宙爭霸」等概念對後世的一大票電影和遊戲產生了決定性影響。相信你在心中已經湧現出多個經典IP了。

上世紀中葉,新澤西州的一個小胖子是海因萊因的狂熱粉絲,受其影響頗深。後來他也成了作家,在2010年寫出了十大浪漫太空歌劇之一的《光逝》。世界記住了他的名字:喬治·R·R·馬丁。

不過《星船傘兵》因其影射的軍國主義也備受爭議

阿西莫夫在1942開始撰寫參照古羅馬帝國的《基地》系列,故事中未來的人類帝國已遍布250萬顆行星,時間跨度達到上千萬年,是一部真正的宇宙史詩。小說格局早已超脫英雄紛爭,而是著眼於整個文明的迭起興衰和社會在歷史進程的定位等維度。

1950年,阿西莫夫開始創作《機器人》系列。為了演繹出極具推理和邏輯性的故事,他建立了一套前所未有的行為規範,史稱「機器人三定律」。後世許多機器人作家都默認此為金科玉律,並在三定律的基礎上建立了機械倫理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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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位重量級角色,也是與前兩者共同組成「科幻三巨頭」的男人,是英國小說家阿瑟·克拉克(Arthur Charles Clarke)。一部《2001太空漫遊》讓他與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橫掃所有主流獎項。「黑色石板」旁,原始人「露西」將骨頭高高拋起,繼而變成一艘宇宙飛船的畫面成為永恆的經典。

克拉克對人類科技發展上升到哲思領域,認為這本書的所有想像都將隨著現實科技的發展而清除。還前瞻性地描繪了人工智慧對人類的反噬、對太空漫遊的實際設想(當時人類還未登月)等等。

黃金科幻固然大師迭出,但物極必反,它對科幻模式的過分統一也限制了科幻文學的發展。更重要的是60年代以後,人們看不出一絲一毫科幻的積極面。蘇聯衛星上天緊接著戰場太空化,核子能的使用引起了對核污染的擔憂。科技的惡果開始顯現,人類陷入空前迷茫。

在此基礎上,迴避自然科學、放棄硬科幻準則,對技術樂觀主義持堅決否定態度的「新浪潮」席捲世界。科幻作家第一次不再仰望星空,而是專注社會科學,對象徵主義、超現實主義和社會論理。這一時期的科幻作品開始向陰鬱、黑暗與末世基調轉型。

小沃爾特·米勒在1959年出版的《萊博維茨的讚歌》設想了全球核戰爭毀滅人類文明的後啟示錄世界,一群修道士在廢土的牛鬼蛇神手中努力保存人類文明的最後火種。這本書是就是《輻射》系列的主要精神文本。

1963年,菲利普·K·迪克(Philip K. Dick)的《高堡奇人》問世,描繪了軸心國統治世界的景象。而他更著名的作品《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則依靠對後工業反烏托邦、「高科技低生活」的刻畫,成為「賽博朋克」流派作品中的泰山北斗。

一曲雨中淚,何感傷離別

後來,就像死在大雨中的複製人,科幻式微了。

人們總結了很多原因,如科幻小說本身的同質化,遊戲等娛樂奪走了大眾眼球,書籍載體相對衰落,影視作品將文學庸俗化等等。但我認為就是兩極對抗結束,資本主義事實上取得勝利之後,世界範圍內的科技進展緩慢,經濟衰落和新冷戰格局的形成,讓人類愈加麻木空虛,不再對未來產生任何形式的期許和希冀。反而有一種「毀滅吧,累了」的幻滅感。

具體到個人,在這個理想主義徹底死去的時代,我們已經不可想像有人變賣家產,去西班牙與同志拋頭顱灑熱血的浪漫情懷。水泥殼子和鐵皮箱子或是其他標誌著社會地位的硬通貨封印了我們的靈魂,壓垮了我們的脊樑。賽博空間裡,人們被資本肆意操弄,在信息繭房中日復一日的攻訐,在表情包的海洋中讓表達能力加速退化。

擺爛,成了我們唯一的抗爭。我們丟掉了先輩解放世界的理想,忘記了人類文明發展至今最重要的,戰天鬥地的堅韌和征服星辰大海的偉大目標。

不過我堅信,不論要走多少彎路,人類在潛意識深處,探索未知的渴望終將戰勝意識形態紛爭和階級矛盾,以世界大同的形式,再次踏上一往無前的宇宙之旅。一如幾百年前,乘坐木帆船九死一生橫渡大西洋,開拓新世界的探險家。

而這一幅昂揚向上的圖景,正是《星之繼承者》要傳達給我們的。作者借角色之口,傳達出黃金科幻時代的人類聲音:

「我們就應該沖向宇宙,領取屬於我們的日月星辰。我們的字典里沒有『失敗』二字。今天,我們能在恆星之間闖蕩;明天,我們就能在星系之間翱翔。宇宙中能夠阻擋我們的力量——絕不存在!」

《星之繼承者》不僅是擁有「黃金科幻」精神內核的超凡未來觀的正統科幻小說,而且是一種全新的本格推理小說。推理的結果不是「誰殺了誰」,而是對於人類起源的嚴肅討論。

小說以月球上的一具太空人的無名屍體為引,抽絲剝繭講述了它的緣起並拋出一個懸念:「這具屍體已經死亡五萬年以上,他不是地球人,也不可能來自別的星球,因此它不可能存在。可是他又確實存在……」小說的公平信息、嚴謹推理和精彩的真相,就算放在推理小說的標準上也屬佳作。

可惜的是,在完成第四本,解決最終真相之前,作者霍根便化為星辰。答案在月球、木星、木衛三或是冥王星上都沒有,但卻有可能源於地球,源於捧起書本的我們,我們才是星之繼承者。

你可能覺得我在誇張描述。這畢竟只是一本小說,讀與不讀有何關係?我們如此渺小,星辰大海又與我何干?這個問題,17世紀偉大的法國物理學家、思想家布萊士·帕斯卡可以回答:

「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於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因此,我們全部的尊嚴就來自於思想······我們要努力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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